「人類最負面的情緒既不是憤怒，也不是悲痛，而是羞恥感。 我們絕大部份的負面情緒，都可以通過表達、大哭、運動發洩等方式得到釋放。但羞恥感，是一種最不容易被我們承認和釋放的隱秘情感。 在感到『羞恥』時，我們不僅不會選擇發洩，反而會儘量隱藏，不希望被他人覺察。」

不久前路過這一段話，自省了一下，覺得很有道理。也許是因為「悲傷」或「憤怒」往往是對他人的感受，「羞愧」卻是針對自己，它才那麼難以面對。很多時候隱藏羞愧的方法就是以悲傷和憤怒做為包裝。

回想在工作上遭遇不順利，我心中埋怨他人，後來才發現我的不開心是因為那些不順利讓我產生「不被他人認同」和「自己搞不定事情」的羞愧感，而我下意識用「對別人的不滿」來掩蓋「對自己的失望」。當下這是一種注意力的轉移，但如果有一個實際的羞愧感，煩惱不會就此消失。

在生活上也看過一些夫妻，丈夫花心不顧家，妻子痛苦萬分但始終不離婚。對她而言最痛苦的，除了對丈夫的悲憤，應該還是「無法維持好這段婚姻」和「沒有離婚後獨力維生的信心」的想法所帶來的，更隱密的羞愧。

哈佛幸福課教授 Tal Ben-Shahar 的教學影片裡有一段話說：正面情緒是開放式的，會使人思緒越來越廣闊。相反，負面情緒是縮窄式的，會使人陷入越來越糾結的模式。

正因為羞愧感的威力如此強大，我們才更應該直視，否則它不斷繁殖，愈發地把我們鎖在一個狹窄的負面思維裡，阻礙我們解決問題。「羞愧」很隱密，不易察覺反而更危險──它不動聲色地潛在我們的身體裡，靜靜且持久地破壞我們生活的各方面。

忘了是什麼時候開始，我會在不開心時努力找到羞愧的影子，並把它詳述出來。明明不舒服，還偏要潛入心裡那塊黑暗地帶，真的是一種「明知山有虎，偏向虎山行」的恐怖滋味。但我發現一旦把話說出來，不必等聽者回應，羞愧感已得緩解。原來光是分享，我們就打開那道將我們鎖在不斷縮小的負面情緒的門。

當然，訴說的對象非常重要。除了正確的價值觀，他得有同理心又真正盼望你好。沒有同理心的回應往往居高臨下，加劇不舒服的感覺。而只有一個真正盼望你好的人，才會引導你到正面的路上。每次我敘述自己的羞愧，我都在和自己的內心正面交鋒後得到情緒上的解脫。此外，更大的收穫在於可以有效地解決問題。

當我們否認羞愧感的存在，我們躲躲閃閃，顧左右而言他，這樣的態度模糊我們的視線和思考，往往誘導我們去對付一個只用來轉移注意力的「橫生的問題枝節」，而非「問題主幹」。（之前寫過一篇文章，不斷抱怨就是因為逃避問題）

把模糊的感覺轉化成具體的文字，我們才可以整理它：「究竟我的感覺有道理嗎？真的是我的錯嗎？這一定說明我是一個沒用的人嗎？」無論答案是什麼，停止被模糊的感覺牽著鼻子走，而是去思索具體且真正關鍵的問號，才能走向實用的結論。

就像上面提到的例子，妻子如果在向他人傾訴時，為了避開「羞愧感」選擇更容易駕馭的「憤怒」而只顧著強調丈夫的不好，旁人就無法對真正影響她追求幸福的自信問題進行討論和協助，她也很難真正解脫。先卸下對自己的心防，和自己坦誠相對，我們才能有勇氣看清核心，繼而直擊問題要害。

「羞愧」會引起對自己的嫌惡，牽動我們作為「人」最根本的尊嚴和信心。面對這樣一個最刺心的東西，要剖析它，又要向另一個人訴說，這都是很「反直觀」的事，在練習時也的確會有不快感，但這都是為了得到一顆更健康的心智的過程。雖然不舒服，我們都一樣，站在「現在」這個起點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