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以為創作出少女在花田裡奔跑的動畫的人,
就是那種在花田裡奔跑的人嗎?」
宮崎駿永遠忘不了4歲那年的夏天。
6月的一個晚上,他被父親從夢中叫醒。
刺耳的防空警報響徹夜空,
窗戶玻璃上燃燒的光就像黃昏一樣
——他們的小鎮遭到了美軍空襲。
▲宮崎駿動畫《起風了》截屏
一路逃至橋下的排水溝裡,
他與6歲的哥哥奮力撐起厚厚的墊子來自我保護;
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硝煙的味道,
高溫和疲憊如同兩條巨蟲一樣,
蠶食著孩子們本就脆弱的神經。
「為什麼我沒有死去呢?」
漫長的黑夜裡,
他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向神詢問。
好容易挨到天明,
他們的伯父駕駛著一輛小卡車趕來救難,
準備帶上全家人一起逃跑。
這時候,有一名懷抱著女嬰的鄰家婦女湊上前來,
請求與他們一同離開。
▲《起風了》劇照
由於時間緊迫,
伯父拒絕了那對母女。
小小的宮崎駿藏身在貨車車斗裡不敢抬頭,
可那對母女撕心裂肺的哀嚎還是盡數傳入他的心底,
凝結成了一根永遠的刺。
一路奔波,殘陽似血。
下車以後,他的父親一手提著行李,一手拉著他。
爬上河堤的時候,父親幾次摔倒,
嘴裡不停重複著「對不起」,
卻絲毫沒有放鬆手上的力道。
狂風吹掉了他的帽子。
滿目瘡痍之中,
右手被父親緊握的痛感如同圖騰一般印入他的腦海。
起風了,唯有努力生存。
▲《起風了》截屏
四周燈光亮起,
他的眼角依然有些濕潤,
就像很多次夢醒時的那樣。
電影結尾的最後一排字幕播放完畢,
《起風了》的試映現場響起一片掌聲,
當時的時間是2013年7月。
72歲的宮崎駿從座位上起身,
將思緒從記憶中拉回,
穿過人群走向螢幕所在的前方:
「不好意思,
我是第一次看我自己的電影看哭了。」
究竟是對作品傾注了怎樣的情感與心血,
才使得他在歷時數年、
無數次勾畫片中的一幀一秒、
將每一個分鏡爛熟於心之後,
還依然會被自己的電影看哭?
有人說,
宮崎駿總是關心上帝關心的事。
飛行、反戰、環保、女權、夢想…
這些在宮崎駿作品中反覆出現的精神主題,
其實背後無一例外地寫滿了他的人生遺憾。
然而在那些現實斷裂的地方,
夢,卻匯成了海。
40年,12部親自導演的動畫電影,
十餘部參與製作的動畫短片,
唯一一位獲得過奧斯卡終身成就獎的動畫導演。
正是他這一生用畫筆不斷圓夢的過程,
為我們創造出了一個又一個夢境般美好的童話世界。
他溫暖細膩的作品總能讓人回想起純真的童年,
喚醒人們心底那份最初的善良與感動。
「我想告訴孩子們,
這個世界值得我們活下去。
我一直是這麼想的。」
他生於富裕,卻飽受生死與孤獨...
1941年1月5日,
宮崎駿出生於東京文京區的一個富裕家庭裡。
在他11個月大的時候,
對日宣戰的美軍開始對東京進行全面轟炸,
襁褓中的宮崎駿於是跟隨家人遷居到了宇都宮市。
戰後不久,
宮崎駿的伯父在臨近的鹿沼市開了一家「宮崎飛機廠」,
他的父親也在那裡擔任主管。
從那時起,
年幼的宮崎駿便與「飛翔」結下了不解之緣。
從《風之谷》的御風術,到《天空之城》的飛行石;
從《魔女宅急便》的飛天掃帚,到《紅豬》的飛機;
「飛行」永遠是宮崎駿作品中的永恆主題
由於忙於工作,父親極少回家,
尚小的宮崎駿只好將對於
愛與陪伴的全部渴望寄託在母親身上;
可惜遺憾的是,母親也沒能給予他想要的陪伴:
由於身患肺結核,宮崎駿的母親臥床9年,
平日裡連翻個身都需要別人幫忙。
有一次,
年僅6歲的宮崎駿撒嬌想要讓母親抱抱,
但動彈不得的母親卻無能為力,
只能咬著牙狠心拒絕了他。
▲年幼的宮崎駿與母親
如果說,父母是孩子前半生唯一的觀眾,
那麼宮崎駿的童年沒有觀眾。
更為殘酷的是,由於身子骨弱,
這位本就憂鬱的少年還被醫生斷言活不過20歲。
「因為小時候曾經病倒差點沒命的我,
只要聽到父母親說:真的好辛苦啊。
便會不安得無地自容,
覺得自己真是帶給了父母天大的麻煩。」
被死亡與孤獨裹挾的歲月裡,
漫畫成了他唯一的心靈慰藉。
整個學生時代,
宮崎駿每日的活動除了看書就是畫畫,
他的哥哥不由擔心這樣的宮崎駿,
長大以後是否能夠正常適應社會。
▲少年時代的宮崎駿
然而命運的安排有時就是這樣劍走偏鋒;
你的痛苦,往往就是你的天份所在。
1958年的一天,
正在讀高三的宮崎駿於一次偶然間
看到了東映動畫公司播出的電影《白蛇傳》。
那是引入自中國上海美術製片廠、
日本史上的第一部全彩色劇場版動畫片。
「就是這個!這就是我要投身一生的事業。」
▲影響了宮崎駿一生的《白蛇傳》,中國上海美術製片廠出品
震驚於其中對於細膩情感的精準刻畫,
宮崎駿被這部動畫深深打動,
從此在心中確立了成為一名漫畫家的夢想。
五年後,
當心中懷揣著這樣夢想的宮崎駿從大學畢業,
他義無反顧地進入了東映動畫公司。
人生需要伯樂,他也如此
可惜理想雖然豐滿,現實卻很骨感:
那時的東映動畫公司正在為模仿美國迪士尼風格而不遺餘力,
正義戰勝邪惡的套路大行其道;
宮崎駿屢屢提出《龍貓》《幽靈公主》等創意企劃,
得到的卻只有否定與嘲笑。
▲東映時期的宮崎駿(最右)
能夠欣賞他才能的,
只有比他先入公司幾年的前輩高畑勳:
1965年,
高畑勳將宮崎駿拉入了自己擔任導演的
《太陽王子霍爾斯的大冒險》製作小組,
令他負責場面設計和原畫。
這部電影一經上映,
便以其中豐富的日本元素在全國引起了熱議。
然而由於製作時間過長、成本大大超出預算,
導致公司對《太陽王子》極為不滿,
只令其上映了10天便匆匆下映,
票房虧損一塌糊塗。
這一下,宮崎駿對東映徹底失望,
他立刻向公司提出了辭職。
▲《太陽王子霍爾斯的大冒險》光盤封面
後來,他先後出入幾家公司,
所遇經歷都大同小異。
40年前的1979年,
宮崎駿執導了自己的首部電影
《魯邦三世:卡里奧斯特羅之城》,
可他獲得的反饋卻依然是慘淡的票房
和人們「帶著一股爛泥味」的嘲笑。
那一年,宮崎駿38歲。
這次失敗對當時的宮崎駿造成了幾乎致命的打擊。
整整三年,他帶著自己的企劃案四處奔走,
卻屢遭拒絕,幾乎陷入絕望。
窮途末路之際,昔日的知己高畑勳再次現身:
「我想要集結人馬製作一部只屬於自己的動畫電影,
現在就差編劇導演了,你想加入嗎?」
▲宮崎駿與高畑勳
一部只屬於自己的動畫電影?
這不正是埋藏在他心中多年的理想嗎?
宮崎駿強忍著心中狂喜,
淡定地點了點頭表示願意。
1985年,
吉卜力工作室橫空出世,
宮崎駿從此化身成「鬼」。
鬼的化身,嚴以律己,嚴以待人
是的,「鬼的化身」,
這是日本著名動畫導演庵野秀明對於宮崎駿的評價原話。
彷彿要將先前四十幾年的遺憾全部彌補回來似的,
進入了吉卜力時代的宮崎駿,
忽然化身成為令人聞聲色變的「魔鬼導演」,
對自己和他人的要求苛刻到幾乎變態:
自從《風之谷》以來,
他所導演的每一部作品都由自己親自擔任原畫監督。
為了更好地將自己腦海中的世界付諸紙上,
他從來不寫劇本,
而是親自手繪一張張分鏡畫稿來代替劇本;
對於原畫,他要求修正到0.1毫米,
較真到一根線也不會放過。
手卡著古老的計時器,
他在心中反覆推敲著每一個分鏡頭的時長。
為了追求畫面真實的效果,
他常常在自己的座位上手舞足蹈。
▲這……是在騎馬?
食物的顏色,
必須符合最能調動人們味覺的專業光譜:
毛毛蟲轉身的一個眼神,
必須符合小孩子「眼先動,頭再動」的科學細節:
哪怕是在影片中幾乎不會被覺察到的短暫鏡頭,
他也要求做到精益求精:
▲宮崎駿動畫《幽靈公主》截屏,正常速度播放
▲放慢至0.2倍,注意右手變換持刀動作
在這樣高標準、嚴要求下,
工作室的進程緩慢得近乎磨人:
僅僅是《起風了》裡面一段描繪關東大地震的時長4秒的鏡頭,
就花了吉卜力團隊整整15個月的時間來製作。
▲《起風了》截屏
一部《懸崖上的金魚姬》
,更是使整個團隊歷時三年,
動用了17萬幅手繪圖片來製作完成,
其中光是一隻水母浮出水面的12秒鏡頭,
就佔用了1613幅手稿。
▲宮崎駿動畫 《懸崖上的金魚姬》截屏
垃圾桶裡時刻充滿了廢棄的畫稿。
漫長的打磨期間,
吉卜力的員工們時刻面臨著宮崎駿劈頭蓋臉的無情痛罵:
「在我看來,你們統統沒有才華,一個個都是笨蛋。」
「這樣的垃圾怎麼拿給觀眾們看?」
「你畫畫都不會使用腦子的嗎?」
據說,
一位原畫師甚至被宮崎駿逼到精神崩潰,
但宮老本人卻對此不以為然:
「才這點程度就不行了,
那我勸他還是趁早辭職吧,
我這也是為了他本人著想。」
▲宮崎駿動畫《神隱少女》劇照
對於宮崎駿的殘暴與專政,
吉卜力的員工們叫苦連連:
「想要保護自己的人,最好離這裡遠點,
願意犧牲自己從而有點收穫的,
可以留下。這裡可是吃人的吉卜力。」
「你以為螢幕上少女在花田中奔跑的美好場景,
是由同樣美好的人們在花田中創作出來的嗎?
當然不是,那是無數畫師們用自己的血汗澆灌出來的。」
「精神嚴重失衡,想要自殺,
只要醒來就很想死,睡著時做噩夢…」
▲《神隱少女》劇照
雖然口頭抱怨,
然而卻沒有人能夠真的責怪他什麼,
因為宮崎駿對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嚴苛。
《風之谷》的製作期間,
宮崎駿72歲的母親因病離世,
他卻因為忙於工作而未能見她最後一面。
從那之後,性格堅韌、
知書達理的女性形象在他的作品中不斷出現,
她們智慧、獨立且充滿活力,
還會時不時給主角一個擁抱…
▲據說宮崎駿動畫《龍貓》中的母親原型便是宮崎駿的媽媽
不僅如此,只要宮崎駿的偏執模式一旦開啟,
他可以不限距離,為了心中的理想而向全世界開炮:
將《風之谷》的海外版權賣給迪士尼後,
他立刻將一把日本武士刀寄給對方,
上面刻著4個大字:不得刪減。
在《神隱少女》獲得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後,
他以「不想去一個正在轟炸伊拉克的國家」
為理由缺席了奧斯卡頒獎典禮,
導致頒獎過程十分尷尬。
在反戰作品《起風了》的發布會上,
他公開要求日本首相承認曾對中國發動過戰爭,
稱「日本應向中國謝罪」,
從而引起日本民眾的普遍不滿,
將他稱為「賣國賊」。
然而對「魔鬼化身」宮崎駿來說,
這些都只是過眼雲煙,
身為一名堅定的理想主義者,
哪怕把全世界都得罪個遍,
他也絲毫不會放在心上。
唯一能夠困擾他的、
整日盤旋在他腦海中的最大問題,只有——
「同事們為什麼不能理解我想要的動畫效果呢?
真的好想再要一個自己來跟我一起工作啊…」
隨著對他人的失望與日俱增,
年事漸高的宮崎駿逐漸發現了一個致命的問題:
合格的接班人數量為零,
沒有一個值得託付的人。
曾幾何時,通宵達旦、一連設計了三十多種造型,
最終創作出為《風之谷》增光添彩的「巨神兵」角色的庵野秀明,
在《風之谷》完美上映、並且取得了驚人成就之後選擇了離開吉卜力:
「吉卜力培育了一種只有吉卜力才能培育出來的動畫師,
他們的工作人員水準真的很高。
但如果你問我他們的做法完全正確嗎?
我認為他們應該被立刻解散。」
▲庵野秀明後來成為了國民動漫《新世紀福音戰士》的作者
之後不久,曾經創作出《攻殼機動隊》、
《福星小子2》等知名作品的押井守,
在宮崎駿的邀請下加入了吉卜力,
可兩人共事還沒幾天便不歡而散:
「他(宮崎駿)就是個混球吧。」
一直以來,
宮崎駿最看好的接班人是《側耳傾聽》的導演近藤喜文。
可惜由於其人太過拚命,
在1997年《幽靈公主》上映後不久,
時年還不到50歲的近藤喜文便因過度勞累而猝死。
愛徒的追悼會上,
宮崎駿的一番悼詞看似溫暖,
實則卻讓人不寒而慄:
「由於長時間工作導致的疲憊,
喜文常常在朦朧的狀態下繪畫,
在他的桌子角落那裡蜷縮起來。
但是,這個男孩的表情真的很讓人振奮,
他的臉上洋溢著溫柔和藹的樣子。
它真是一副很棒的圖畫。」
▲近藤喜文作品《側耳傾聽》劇照
在那之後,吉卜力工作室似乎一直在上演著留不住人才的詭異魔咒:
2002年,《貓的報恩》的導演森田宏幸離開吉卜力;
2003年,《幽靈公主》與《神隱少女》的作畫總監安藤雅司離開吉卜力;
2014年,《借東西的小人阿莉埃蒂》的導演米林宏昌離開了吉卜力…
至此,宮崎駿曾經看好過的接班人已經全軍覆沒。
關鍵時刻,他的兒子宮崎吾朗挺身而出,
企圖以一部《地海戰記》證明自己的實力,力挽狂瀾。
▲宮崎駿與兒子宮崎吾朗
說起這位宮崎吾朗,
他的內心構造恐怕比宮崎駿還要糾結:
打一出生起,他的名字「吾朗(我的孩兒)」
便是由宮崎駿在工作間隙隨便起的,
正如同「吉卜力」的名稱來源
是宮崎駿隨便採用的飛機名字一樣;
在他的成長過程中,
父親宮崎駿幾乎缺席了每一個關鍵時刻。
當他提出想要成為動畫導演時,
宮崎駿非但沒有支持、鼓勵,
反而一盆冷水對他當頭澆下:
「他沒有任何天賦,完全不適合進入這行」,
甚至還鼓動他的製作團隊集體罷工。
宮崎吾朗咬牙完成了《地海戰記》的電影創作。
在這個故事裡,少年弒父,將他心中的苦悶全盤托出。
然而在《地海戰記》的首映典上,
宮崎駿只是草草看了幾分鐘便中途離場,
臨走前還冷冷留下兩個字:
無聊。
宮崎吾朗內心深處的陰影面積可想而知。
而在宮崎吾朗的另一部作品,
《虞美人盛開的山坡》發布會上,
宮崎駿更是直接大罵兒子沒有檢查細節,
批評其「人物在下台階時膝蓋就像有毛病一樣」,
導致宮崎吾朗尷尬不已,不得不公開謝罪。
從那之後,
宮崎吾朗開始轉戰美術館經營,
再沒有擔任過動畫導演。
空無一人的工作室裡,宮崎駿仍在獨自創作
「啊,沒有一個值得託付的人。」
灰色的吉卜力小樓裡,
宮崎駿一邊聽著從天藍色收音機裡播放的悠揚兒歌,
一邊心情沉重地繼續感慨著。
瘋狂的引退、瘋狂的回歸
由於「沒有人可以託付」,
宮崎駿幾番宣布退出,
卻又不得不一次次回來再度拿起畫筆,
成為了一名不折不扣的「隱退狂魔」。
正如同一位網友所總結的那樣,
宮崎駿7次退休未果:
1986年《天空之城》上映後,
宮崎駿第一次宣布不再畫動畫,
引來粉絲的一陣失落;
1992年《紅豬》上映,
宮崎駿第二次說我真的退出了,
粉絲只能祝福;
1997年《幽靈公主》來了,
宮崎駿第三次說這是我的最後一部作品了;
2001年《神隱少女》上映,
宮崎駿第四次說我走了;
2004年《哈爾的移動城堡》上映,宮
崎駿第五次宣布退出,粉絲笑了,你還會再回來的;
2008年《懸崖上的金魚姬》之後,
宮崎駿第六次宣布退出;
2013年,《起風了》上映,
他宣布正式隱退,不再製作長篇動畫。
然而在NHK去年推出的紀錄片《不了神話:宮崎駿》中,
年近80的宮崎駿終究沒能抵擋住對於追求完美作品的執念;
眼看著年輕的CG畫師屢屢達不到自己的製作要求,
白髮蒼蒼的他終於親自上陣,
像學習老人機的老爺子一樣,緩
慢而堅定地從零開始接觸3D動畫的製作:
「因為世界的美才要做動畫。
我希望能通過作品讓人們發現很多曾經被忽略的生活之美,
告訴孩子們世界是不完美的,
但是它依然值得一活。」
心中雖懷夢想,怎奈歲月不饒人:
隨著年歲增長,
一向患有心臟病的宮崎駿工作得日漸吃力,
常常在畫到一半時感到身體僵硬。
於此同時,
曾經與他共同製作動畫的同事一個接一個地陸續去世,
在相當長的一段日子裡,
宮崎駿「要麼是在工作,
要麼是在去參加葬禮的路上。」
「沒有時間了」
成為他在構思之餘念叨最多的一句口頭禪。
囁嚅之後,他又總是以一句
「不過,還未到心血流乾的時候」
來為自己加油打氣。
製作人鈴木敏夫曾經半開玩笑地問他:
「你還要繼續製作下一部長篇?如
果你在做到一半時就死掉了怎麼辦?」
宮崎駿一本正經地回應道:
「那也比什麼都沒做,而原地等死要好。」
歲月的流逝沒能阻擋他前進的步伐,
時代的發展卻給了他當頭一棒:
在一次工作間隙,
幾位使用人工智慧繪製CG的年輕人興致勃勃地找到了他,
指著螢幕上扭曲的殭屍聲稱自己
「未來想要研究出代替人來畫畫的機器人。」
那些殭屍的樣子使得年邁的宮崎駿一陣反胃,
當著眾人的面,
他義正言辭地拒絕了那些人的合作邀請。
然而在當天忙碌的工作結束之後,
拖著疲憊身軀回到住所的宮老爺子還是忍不住悄聲感慨:
機器人畫畫麼…世界末日就要來了,
人類正在對自己喪失信心。
在歷史的車輪面前,宮崎駿所能做的,
只有默默順應、感恩自己所經歷的一切;
正如2015年時,他曾在第87屆奧斯卡終身成就獎的頒獎典禮上所說的那樣:
「與能用紙、鉛筆和膠片製作電影的最後時代相遇,是我的幸運。」
一個時代的舞台總會落幕,
而新的旅行篇章即將開啟。
而能夠在這個薄情的世界裡,
看到宮崎駿動畫裡的溫暖與深情,
也是我們的幸運。
只是,如果有朝一日宮崎駿真的停下手中的畫筆,
那些動人的畫面,便將成為永遠的回憶。
即便如此,仍要對宮崎駿說一聲感謝,
他的作品治癒過無數人,
這個世界上,
也不會再有第二個宮崎駿。